[Ciwas Tahos(林安琪)與Vava Isingkaunan(簡志霖)在溫哥華美術館的演出,是《與展覽對話:找尋原民性和當代性之間的平衡》活動的其中一環。圖片來源:Yan-Xiang Lin。]
家族背景對一個人的影響有多深?到底身份是你的包袱,抑或支撐著你的基礎?
4月2日,兩名台灣原住民藝術家進行了意味深長而莊嚴的演出,以回應溫哥華美術館名為Guud san glans Robert Davidson: A Line That Bends But Does Not Break的展覽。林安琪(Ciwas Tahos)是泰雅族的藝術家,而簡志霖(Vava Isingkaunan)則是布農族的表演者。兩人透過歌聲、傳統樂器和語言上演了一場土地確認(land acknowledgement),表達他們獲邀到此的榮幸,以及在這段期間多加學習的意願。
演出開始時,兩人站在表演廳的對角。他們道出了原居地至到腳下的海岸薩利希土地的名稱,並以母語將名稱重覆一次。在讀出名字之際,他們開始走近對方,直至在房中央相遇,再交換了石頭和其他天然素材。林安琪在演出後的藝術家講座透露,所有素材都是來自他們提到的土地。
她稱,在泰雅族文化中,當人們或社群之間發生衝突,就會從各自的社區取出一塊石頭並互相交換,從而調解和平息紛爭。
當倆人交換完素材後,林安琪以自製的陶笛模仿海洋和風聲,簡志霖把石頭放在肩膀上並開始步行。他帶著急喘的呼吸和沉重的步伐,唱出了。
我們重新認識自身家族背景之旅也就此展開。

[Guud san glans Robert Davidson: A Line That Bends But Does Not Break將於溫哥華美術館展出至4月16日。圖片來源:becky tu。]
「重返的行為」
Guud san glans Robert Davidson是加拿大最著名的藝術家之一。擁有海達(Haida)和特林吉特(Tlingit)血統的他,自1960年代以來一直致力復興西北海岸的傳統藝術。他的藝術揉合了海達文化的傳統線條和對稱圖案,也大膽地注入了新顏色和形狀。
在展覽的其中一段影片中,他提到傳統的線條衍生出兩個共存的平衡空間。至於林安琪與簡志霖的演出,也清晰地帶出分享空間和互相尊重的主題。
林安琪與簡志霖都在城市長大和居住。
林安琪在16歲的時候到訪過加拿大後,才開始思考自己的原住民身份。她也覺得自己很幸運,可以住進第一民族的寄宿家庭。
在他們的房子裡,她看到很多傳統雕像,令她反思作為原住民的意義。她也覺得,如果告訴其他人自己來自泰雅族,但卻不理解泰雅族的精神,好像有點不妥。身份不單是一種自我標籤,更會在每天的日常生活中被演繹出來。
對簡志霖來說,文化是迅速流失,因此需要積極保存的事物。他在表演期間吹奏了布農族傳統樂器口簧琴。其後他向觀眾分享,在他的部落中只有五名長老會演奏這種樂器,而其中一人(即他的導師)更在一個月前離世。在這幾位長老之間,只有一人懂得口簧琴的製作技巧。
當口簧琴成為了實質文化的一部份,就不再單純是口簧琴。
但如果化身成非物質文化又如何?
林安琪與簡志霖談到「重返的行為」,而他們的藝術和作品,正是關於重返他們的家族背景,追憶自己的族群,以及從中學習和重新學習。倆人經歷了近似但不盡相同的重返過程,因為他們所屬的部落、語言、專業範疇和觀點也有出入。
然而,他們都不約而同地認為,這是沉重的負擔。

[《Diving Killer Whale》,2019年,由Guud san glans Robert Davidson繪畫。圖片來源:becky tu。]
殖民主義對家族樹的影響
一個人該如何認識自己的家族背景?是透過家庭還是血統?
在北美洲,我們可能依賴基因測試。但台灣的原住民傳統上並非靠血緣來定義他們的社區。
簡志霖說:「如果你跟我們住在一起,過著同樣的生活,對社區作出貢獻,並得到長老的認可,那麽你就是布農族的成員。」
由此可見,歸屬感不是與生俱來的感覺,而是透過行為而產生的。
但我們該如何追蹤自己的身份?我們的祖先是誰,我們的後代又是甚麼人?
殖民主義至今仍對原住民產生影響。在加拿大,我們還在了解印第安寄宿學校制度的真相。強制同化不單奪去了原住民的語言和傳統知識,更消滅了一整代兒童。Guud san glans Robert Davidson開始創作的時候,很多他需要用到的素材和紀錄都被殖民機構禁止查閱。
在台灣,原住民亦遭到同樣的暴力對待。於日治時期,政府推行集團移往政策,原住民被迫遷離他們祖先的居住地,形成多個失散家庭。他們不單失去了原來的生活模式,連他們的名字也被迫改變。
泰雅族mluhuw的古調,在每個家族裡傳唱該家族的祖先的名字和祖先走過以及遷移的地方,它除了是祖譜之外也是對餘沒有文字的我們的口述歷史。也就是說每個家族的都是一樣的古調,但曲的內容會因爲該家族的歷史獨特性而有變化。因此沒有特定的母系或是父系的親屬傳唱。而在布農族文化中,名字是由家族姓氏和最接近家的自然環境所組成。因此,你可以從一個人的名字得知他們的身份和居住地!
然而,在日本殖民政府及其後的國民黨影響下,很多原住民都取了與傳統族譜無關的漢語名稱,令他們更難找出遠親。
林安琪認為這很諷刺,因為他們必須依賴殖民政府的文件,才能夠追溯自己的根源。

[Guud san glans Robert Davidson藝術品的創作過程。]
「身份」是甚麼?
時至今日,我們以「原住民」一詞來形容首批住在土地上的人,當中也承認了我們所居住、工作和創作的土地,是從他們手上掠奪的。此外,透過確認他們的主權和尊重他們訴說自己歷史和故事的能力,「原住民」這詞語亦與「重返的行為」息息相關。
在藝術家講座期間,史密斯 — 加里斯洛斯基加拿大藝術高級策展員(the Smith Jarislowsky Senior Curator of Canadian Art)Richard Hill表示,這詞彙加深了他對世界、歷史和人們的認知。然而,此詞亦非常含糊,也忽略了不同族群之間的差別。
作為非原住民,此詞讓我認清世界各地原住民共同面對的殖民主義暴力,以及他們為了重拾自己文化而發起的運動。但原住民這身份背後又有何意義?台灣及加拿大原住民經歷過類似但終究不同的創傷。每個部落和民族都有自己的名稱,對自己的傷痛和抗逆力有各自的稱呼。到底我們該如何開始理解原住民背後的意義?
下次當我們結識新朋友,不妨反思介紹自己身份的字眼。當我們說自己是加拿大人,這代表著甚麼?它是否包含了所有加拿大人的原居地,抑或是一個較簡單的方法,來解釋我們複雜的身份?
請大家挺起胸膛,勇敢地面對自己的家族背景。
閱讀原文 >> 點此連結